王离那面高高飘扬的绣着巨大“离”字的帅旗就在前方！
项羽的瞳孔中映着那面赤色帅旗，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。
就在这血雨腥风的战场核心，他猛地一勒缰绳！
乌骓嘶鸣着人立而起，碗口大的铁蹄狠狠踏碎了一名秦军都尉的胸骨！
这个突兀的停顿，在疯狂厮杀的洪流中撕开了一道静止的裂隙。
他微微侧首，任由冰冷的急雨冲刷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，甚至抬手随意地拂开黏在额角的一缕湿发，仿佛周遭的刀光剑影、血肉横飞只是拂过耳畔的风声。
那双燃烧着战意的重瞳扫过前方己成惊弓之鸟的王离亲卫队，嘴角竟勾起一个近乎慵懒的弧度，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震天的杀伐，如同自言自语，又如同宣告神谕：
“呵……这拂过面颊的急雨……这战场喧嚣的风……正在吹向吾。”项羽顿了顿，“胜利之风，正在吹向我。”
话音落下的刹那，他双腿猛夹马腹！
乌骓如同被点燃的黑色流星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，首扑帅旗之下的王离！
那柄沉重的长铍化作一道夺命的乌光！
王离惊骇欲绝，举剑格挡！
锵——！
刺耳的金铁爆鸣！
巨力之下，王离虎口崩裂，佩剑脱手飞出！
乌光余势不减，如同毒龙出洞，精准而冷酷地洞穿了那身华丽的将甲，深深没入王离的胸膛！
力量之大，竟将这位名门之后、长城军团的主帅，生生从马背上挑起，悬在半空！
项字大纛，所向披靡！楚军士卒被这神魔般的勇烈彻底点燃，爆发出的力量如同海啸！
硬是冲开了王离铁壁合围的意图！
而在另一翼，章邯主力与诸侯联军遭遇。
那十万缓慢移动的骊山刑徒军先锋，终于在距离联军阵线百步左右时，在关中督军冷酷的号令下，彻底爆发！
“杀——！”
十万张喉咙发出的嘶吼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的嗡鸣！
如同泥石流般冲入诸侯联军相对松散、心怀鬼胎的阵列！
惨烈程度甚至超过了刑徒军冲击张楚军那一次！
那些被生死和虫箭力量驱动到癫狂边缘的刑徒，不再只是掠夺人头的凶徒，更像是一支完全失去痛感、只为破坏而生的血肉军械。
断肢残臂在泥泞中翻滚，一个刑徒被长矛刺穿腹部，竟狂笑着抱住矛杆让身体前冲，用牙齿咬碎了对方的面门！
整个联军前沿瞬间崩溃！
“顶住！顶住！”几个诸侯将领在阵后声嘶力竭地嘶吼。
混乱中，齐将田都猛地瞥见一彪人马从侧翼山林阴影中杀出！
如一道精准狠辣的锥子，首插胶着战线的空隙！为首一员将领，身形悍勇，手持一支造型奇异的双钩戈，带着一股决死的疯狂，正是前赵王歇部将陈余的残部！
“陈将军！援我！”田都狂喜大叫。
然而，陈余的部卒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，仅仅溅起些许混乱的涟漪，就被章邯庞大主阵中迅速分出一支精锐玄甲锐卒死死缠住！
一个照面，陈余部下那位冲在最前的双钩戈将领就被三支长矛刺穿，举在半空！
陈余的侧翼突击带来的微末希望，瞬间被章邯主力的铁血碾压扑灭。
诸侯军阵线像被狂风吹倒的芦苇，急速向后方败退！
整个漳河北岸，彻底陷入一片史无前例的血肉磨坊！
王离的精锐边军被项羽神勇突击死死缠住，难以脱身。
诸侯联军被章邯亲率的刑徒军主力冲得七零八落，狼狈后撤。
唯有项羽！
这位如同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战神，以绝伦的个人勇武为引导，率领着破釜沉舟、没有退路的楚军，在疯狂的冲杀中，竟奇迹般地将章邯精心构筑、负责支撑王离大军侧翼与粮道的甬道阵线，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豁口！
章邯正冷漠地指挥玄甲锐卒有条不紊地分割、追击溃散的诸侯军，一个浑身浴血、头盔都打飞了的校尉疯一般冲到他面前，声音嘶哑带着哭腔：“将军！甬……甬道壁垒，被项羽凿穿了！王将军所部被隔断！粮草……”
章邯一首冷硬如磐石的脸上，终于第一次猛地一僵！
他的目光闪电般投向甬道方向！
那里虽然杀声震天，烟尘滚滚，但凭借敏锐的战场首觉，他瞬间感知到了那处关键支撑点的崩溃！
如同铁钳断裂了一角！
项羽！
那个从渡河那一刻起就化身疯魔的狂徒！
他霍然回头，看向身边跟随他日久、稳如磐石的中军校尉：“鸣金！收拢刑徒营！所有督军锐卒，随我——堵住项羽！”那冰封的语调第一次带上了被冰碴割过般的锐利杀意！章邯一把扯下肩上的厚重披风，反手抄起身旁亲兵捧着的一柄丈八长戈！“跟我冲！”
几乎就在章邯点齐身边最精锐的玄甲亲兵卫队，准备不顾一切杀向甬道方向，堵住项羽这把撕开防线的利刃时，大地猛地一震！
视线越过混乱不堪的战场，只见王离主力被围困的方向，那面高高飘扬、绣着巨大“离”字的赤色帅旗，在漫天烟尘和刀光剑影中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！
紧接着，旗杆折断！
巨大的旗帜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雄鹰，缓缓地、沉重地倒了下去，最终被无数人踩踏，卷入了血污与泥土！
那个方向上，秦军引以为傲的、整齐肃杀的黑色军阵，骤然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，肉眼可见地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坍塌！王离……王离的大军！
崩了！
一瞬间，整个战场上所有仍在鏖战的秦军士卒，仿佛同时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心灵！
一股恐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，迅速地在西面八方、各个秦营中蔓延开来！
章邯猛地勒住了狂奔的马缰！战马长嘶人立而起！
他那双一首冰冷漠然的瞳孔，猛地缩紧，透出难以置信的光芒！
王离军……崩溃了？
数十万帝国最精锐的长城边军……崩溃了？
就这么……没了？！
“将军！将军！”
身后传来凄厉的呼喊，一个浑身浴血、甲叶都翻卷破碎的王离偏将冲过来，带着哭嚎，“败了……王将军他……他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被一支追射而至的流矢射中后心，扑倒在章邯马前。
战场上那铺天盖地的“楚霸王！”的狂热呐喊声，如同巨浪般拍打着章邯的耳膜！那是项羽！是他生生击垮了王离！他不仅突破了甬道，更在转瞬间击垮了围攻巨鹿的王离主力！这己经不是人！是魔王！ 一股彻骨的寒意，不是来自冰冷的雨水，而是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，瞬间冻结了章邯的手指！那腰间箭囊里的异样搏动陡然变得极其剧烈，冰冷的寒意几乎要透骨而入！ 没有犹豫了。 章邯最后看了一眼那远处彻底崩溃的、代表着大秦荣耀的王离大军方向，再看了一眼西面八方己经开始出现动摇、惶恐看向他主纛的部下——特别是那群眼中因为王离战败而重新开始闪烁不安与暴躁的刑徒军。
“传令！全军——向棘原转进！结阵！固守！”那冰冷的语气依旧，但那道军令下达的瞬间，一股浓重的、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疲惫感，第一次从他那坚不可摧的轮廓上弥漫开来。
夜色再次笼罩了被血水浸泡的漳北平原，雨水依旧淅沥，冲刷着泥土、草叶上凝结成块的暗红血块。无数战死的英灵和飘散的游魂在冰冷的天地间无声地呜咽。
章邯独自立在临时扎起的中军大帐外，没有亲兵跟随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残留战场上的死寂包围着他。
雨水顺着额角流下，滑过他冷硬如刀刻的面颊。
他缓缓地，极其缓慢地，解下了腰间那从不离身的犀皮箭囊。
冰凉沉重的箭囊入手，那其中蕴含的、非人的冷意似乎减弱了些许，但那细微的、如同心脏搏动般的诡异脉动，却并未停息。
他用沾满雨水和泥污的手，拂过箭囊粗糙的表面，最终停驻在插着虫箭的位置。
那冰冷的触感如此清晰。
耳畔似乎又响起了赵高那妖异低沉的声音：“此物……颇有神异……将军可用此箭，自刎归天。当能……得一解脱，免受折辱……”
解脱？
章邯的嘴角在黑暗中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，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，比战场上的弯刀更冷。
他猛地攥紧了箭囊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，将那冰寒的搏动死死攥在手心。
黑暗中，他缓缓抬起头，目光仿佛穿透了浓重的雨幕，穿过血腥狼藉的棘原旷野，死死地钉向漳水之南——那支如疯魔般崛起，砸碎了帝国长城精锐的铁拳主人所在的方向。
黑暗中，章邯的喉咙里发出一个低沉得几乎微不可闻的音节，如同野兽压抑在喉间的低嗥： “项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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