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什么？
等什么？
等到赵地军民在围城中流尽最后一滴血？
等到诸侯联军在观望中彻底失去战心？
等到对面那两条饿狼消化掉猎物，舔舐干净利爪，然后从容不迫地将獠牙对准下一个目标？等死吗？
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性的怒火，沿着他粗壮的脖颈流淌而下，灌入冰冷的甲胄内。
胸口那团压抑许久的熔岩终于要冲破地表。
时间在煎熬中流淌。
河对岸王离攻城战的呐喊与惨嚎日夜不息，像钝刀割在联军每个人的心上。
粮草在消耗，士气在低迷，猜忌和沮丧如同水银般无孔不入地渗入。
诸侯的使者开始频频进入宋义的营帐。
项羽再也无法忍受了！
一个清冷的早晨，当宋义再次摆出那副高深莫测、坐等渔翁得利的姿态在帐中与诸侯使者虚与委蛇时，项羽如一阵狂风撞开了护卫，大步闯入！
“你！”项羽的声音如同炸雷，震得帐顶都簌簌落下灰尘，“国家安危，系于一线！士卒饥寒，嗷嗷待哺！你不思引兵渡河，就食于赵，与其并力攻秦，却在此贪图享乐，坐谈什么承弊！”
他巨大的身躯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逼近宋义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张因惊怒而变得煞白的脸，“且秦击新破赵地，其势举国围巨鹿！赵国若存，秦必自弱；赵国若亡，秦更强大！何为承其弊？！你懦夫耳！不足与谋！”
剑光一闪！
没有丝毫犹豫，也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。
宋义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，斜飞出去，重重砸在案几的热羹上，温热的汤汁和鲜血溅了旁边诸侯使者一脸。
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，只能听到人头翻滚和血水滴落的声响。
项羽一手提滴血的长剑，一手揪起宋义那颗沾满肉羹的头颅，如同天神般环视着帐内震骇失语的诸侯将领：“宋义通齐谋反！怀王密令项羽诛之！现我项羽，代为上将军！传令三军——”他声如洪钟，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，“即刻整军！今日饱食！明日！破釜沉舟！渡河！与赵军并力！击秦！”
命令如风般传遍各营。
巨釜被推到漳水岸边。
盛饭的巨大陶釜被砸得粉碎！
煮粥的大鼎被掀翻！
所有舟船，无论是渡河的船，还是预备后撤的船，被拉到岸边，堆积起来。
火把扔了上去！
熊熊烈焰冲天而起，黑烟滚滚，遮蔽了阴沉的天空！
所有退路，在烈火与浓烟中断绝！
所有怯懦，被投入这最终的、决死的火焰中焚烧殆尽！
士卒们默默地看着，空气压抑到了极点，只剩火焰燃烧的爆裂声和河水奔流的呜咽。
接着，是发令。
每人分发三日干粮。
那干硬粗糙的粟米饼，冰冷地沉甸甸地坠在怀里，是唯一的生路。
项羽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道火墙，和火墙后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。
没有激昂的陈词，没有长篇的许诺。
他只是最后凝视了一眼对岸无边无际的秦营烽火，目光最终定格在章邯那面矗立如山的黑色大纛上。
他从喉咙深处逼出两个字，如同两块生铁碰撞：
“进军！”
楚军动了。
先锋驾着仅剩的渡船，顶着湍急的浑水，劈波斩浪冲向对岸！
项羽身先士卒，第一个跃下木船，踏上冰冷的北岸淤泥！
他手中的长戟带着撕裂雨幕的啸音，狠狠捅穿了岸边警戒秦军的咽喉！
在他身后，无数楚军将士如同下山的猛虎，跳下渡船，蹚着齐腰的冰冷河水，嘶吼着扑向仓促集结的秦军甬道守军！
死战！在冰冷的雨水和泥泞中骤然爆发！
项羽狂吼着撞入敌阵！
长戟轮成死亡的旋风，所过之处，人仰马翻！
鲜血和泥浆在他的战靴下飞溅！
无数秦军士兵被刺穿、砸碎、砍翻，倒毙在冰冷的泥水里。
惨叫声、兵器碰撞声、野兽般的厮杀声瞬间填满了这段河岸！
楚军士兵被断绝退路的疯狂点燃，每个人都爆发出搏命的凶狠。
章邯安排在甬道外围的警戒部队根本无法抵挡这种疯狂冲击！
几乎在接战的瞬间，王离就得到了急报！
项羽渡河！
正在猛攻甬道！
年轻的将门之后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。
他甚至来不及披挂完整甲胄，就怒吼着冲出了大帐：“留下偏师围城！主力随我！”
他必须立刻击溃这支竟敢渡河的楚军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那条命脉般的甬道！
黑压压的长城边军如同决堤洪流，从围困巨鹿的阵势中抽出，轰然转向，朝着传来震天喊杀的甬道方向碾压过去！
而几乎在楚军发起渡河冲击的同时，章邯中军大帐外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战鼓声！
“报——！项贼渡河！猛攻王将军甬道壁垒！”
“报——！诸侯联军陆续渡河！正与我军外围营垒接战！”
章邯猛地睁开眼，脸上无悲无喜，只有一片冰冷的杀伐决断。
他豁然起身，手按在腰间的箭囊上，那隔着犀皮传来的冰冷搏动感骤然剧烈起来，仿佛有活物在内挣扎。
他大步走出军帐，雨水倾盆而下，砸在他玄色的山纹甲上。
前方，是汹涌而来的王离本部，他们正试图合围项羽渡河的先头部队。
更前方，是疯狂猛攻甬道的楚军主力。
而在章邯主力正面，是乘势渡河、企图趁火打劫的诸侯联军主力！
他们像一群闻着血腥味的狼。
“列阵！”章邯的声音穿透雨幕，清晰而冰冷，像刀锋刮过骨缝。
玄甲关中督军瞬间组成坚不可摧的前沿方阵。
号角发出深沉的呜咽。
章邯右手抬起，指向正面汹涌扑来的、密密麻麻的各色诸侯军旗，眼中寒光一闪：“破敌！先碾碎这群首鼠两端的鼠辈！”
那后阵，沉默如山的十万骊山刑徒大军，在关中督战队冷酷的眼神和无情的戈矛驱策下，缓缓动了！
开始向前移动！
他们手中的武器虽然杂乱，但无数兵器形成的丛林在移动中带起了巨大的声浪和压迫感。
但这一次，队伍最核心的那一万精锐刑徒前锋，眼神中似乎带着一种异常的狂热和非人的漠然。
他们随着章邯主力战鼓鼓点的节奏，踏着泥泞，整齐地踏前、踏前！
而就在前方不远，项羽终于撞上了王离亲自率领的长城边军主力！
赤红色的洪流撞上玄黑色的铁壁！
项羽胯下的乌骓如同黑色闪电般咆哮着撞入王离的中军战车阵！
他手中的长戟己经折断，换了一把楚军特有的厚重长铍！
每一次劈刺挥砍都带着摧折山岳的恐怖力量！
战车碎裂！
战马悲鸣！
精锐的秦军锐士如同朽木般被他成片扫倒！
雨水、血水和碎肉在他的身周疯狂泼洒！
他所过之处，留下一道笔首的、铺满破碎盔甲和人马尸骸的血肉通道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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