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节 大泽乡起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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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节 大泽乡起义

 

他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把沉甸甸的鼓槌,敲击着风雨,敲打着每一个灵魂:

“今亡亦死……” (逃跑是死)

悬在众人头顶的那些映照各自悲苦的水珠,其中的影像瞬间消散,都化作了同样粗糙的陶片虚影,像无数冰冷的秤砣,沉甸甸地压向九百张写满绝望和惊愕的脸。

恐惧和一种更深刻的东西

是认命?

还是不甘?

被狠狠烙印。

吴广霍地抬头,他眼中所有的狐疑、犹豫都被一种惨烈的疯狂所替代。

他用尽全身力气,一拳重重砸在泥水里,泥浆西溅。

那不再是模拟狐啸的诡异,而是源自肺腑、撕裂喉咙、带着血的咆哮:

“死国可乎?!!” (为国家去死可以吗?!)

这三个字,仿佛带着火、

首接穿透风雨,狠狠撞进陈胜胸口那翻腾的陶罐之中。

“轰——!!!”

陶罐中的浊水如同被点燃的油,剧烈膨胀喷薄。

一道道浑浊水柱激射而出。

这些水柱,它们落在身边一个戍卒沉重的木枷上。

“滋啦啦——!”

一阵刺耳的白烟腾起。

那寸许厚、套着无数人命运的实木枷锁,竟像被无形的火焰炙烤着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焦黑、熔蚀。

不消片刻,便断裂开来。

陈胜往前踏出一步。

仅仅是重重地一步。

“噗嚓!”一声,他脚下的泥浆猛地翻涌。

仿佛沉睡的大地也被这股意志唤醒。

泥浆中,那些沉睡的、属于他们所有人的残破陶瓮、漏底的釜锅、断裂的门枢、磨秃的农具残骸……

甚至秦尉散落在地的青铜官印碎片。

方圆数十步内,所有曾经卑微或权贵的象征物,都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攫起、揉碎、重塑。

无数碎陶片呼啸着,碰撞着,组合着。

在所有人窒息般的目光中,在漫天倒悬雨珠的见证下,一面由数不清的粗陶碎片构成的、巨大到遮蔽了整个风雨天空的轮盘,轰然凝聚成型。

粗粝。

厚重。

布满裂纹与历史刻痕!

那轮盘缓缓旋转,带着碾压一切的沉重和势不可挡的决心。

上面隐隐浮现出模糊的图形——是镰刀?是锄头?

还是断裂的锁链?

没人能看清,但那碾压而来的力量感令人肝胆俱裂!

陈胜的声音,在这一刻如九天狂雷般炸响,穿透暴雨,震碎枷锁:

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——!!!” (王侯将相难道天生的贵种吗——!!!)

那庞大的陶土巨轮应声而动。

伴随着震耳欲聋的、仿佛万千瓦罐同时破碎又重组的轰鸣声,朝着秦尉的方向,朝着象征压迫的方向,无情地碾压过去!

不堪重负的茅草棚在巨大的气流和力量面前,像纸糊的一样瞬间瓦解崩碎。

雨点、茅草、泥块、木屑混作一团。

秦尉,连同他方才滚倒的那片污浊泥地,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吸入轮盘下方!

惨嚎声戛然而止!

旋转的陶轮如同最原始的磨盘。血水、肉糜、残破的盔甲铁片……

所有的一切都被绞进去,又化作细密的、暗红色的浆液从轮盘的巨大缝隙中被狠狠甩出!

泼洒在泥泞的地上,溅在无数戍卒的脸上、身上!

陈胜暗自一笑:“这就是我陈胜的Stand Power!瓮牖绳枢!”

他不知道为何能将一种古怪的语言随意从嘴中吐出,也不知道这种奇怪力量的名字,为何自己突然就知道了。

但,无所谓了。

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雨后潮气和泥土的气息,弥漫在空气里。

枷锁断裂后的戍卒们,像一群从噩梦中惊醒又跌入另一个诡异现实的呆鹅,僵硬地立在倾盆而下的暴雨里。

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胸膛上沾染的血污,混合着雨水往下流。

当这些水流过他们赤裸皮肤的时候,奇怪的事情发生了:那些悬浮在他们头顶、尚未完全消散的粗陶碎片虚影,似乎产生了一股无形的引力,靠近皮肤的水流瞬间蒸腾成一片白茫茫的水汽,升腾而起。

棚屋彻底消失。

天地间只剩下暴雨,泥泞,血腥,以及那九百个赤身露体、刚刚挣脱了有形枷锁的灵魂。

他们茫然地看着这一切,看着屹立在泥泞废墟中央的陈胜。

他背后,那粗陶碎片拼凑的巨人依然清晰,纺轮缓缓旋转,胸口陶罐中的浊水平息下来,却仿佛积蓄着更沉、更暗的力量。

人群中,一个年轻点的戍卒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脸。

他的手正好摸到了脸颊上刚刚被飞溅的陶片划破的一道细长血口。

湿热的血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。

他看着指腹上那抹刺目的红,又望向废墟中央如同鬼神附体般的陈胜,嘴里无意识地、颤抖地嗫嚅着:

“陈……陈胜王……?他……他真的能做我们的王吗……”

这细若蚊蚋的低语,在风雨声中微不可闻。

然而,就在他脚踩的泥水里,几片靠近他的、半透明的粗陶虚影。

在雨滴的敲打下,悄无声息地,蔓延开了几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新裂痕。

突然,陈胜开口了,他滔滔不绝起来——

“我叫陈胜,阳城贫民。

住在乡间穷巷,以破瓮做窗,用草绳系门。

被征发当戍卒,押送渔阳。

每天在烈日下跋涉,双脚布满血泡。

大雨滂沱时,困在大泽乡的泥泞里。押队的尉官天天挥鞭斥骂。

我不识礼法,更无缘碰酒。

夜晚挤在漏雨的草棚,盯着滴水的屋顶发愁。

天未亮就被鞭打起身,睁眼便是去渔阳必死的绝望。

我想说明我只是想活着走到家。

不计较身份高低,不奢望免于劳役,不怨恨那些抽打我的尉卒。

这就是我对大秦的想法,也知道这就是我仅存的奢望。

虽然每日行路,但我只求不病不伤。

也就是说,我的人生目标,就是带着这残破的身子回到故乡。

唉……刚才我也说过了,想逼我们按期到达是痴人说梦,如果你(尉卒)还要抽打辱骂,那我(吴广)也乐意反抗,不过到最后你(尉卒)应该会后悔——那可是会送命的,这点请你明白……

老实说,我不管你们(尉卒)是否拿着武器……

但如果你继续欺压……

那我们就只有不客气了。

我最烦的就是……

别人要我的命……

要是别人敢夺我生路,我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……

我想说的是……

我追求的是条活路……

不想和任何人拼命……

逃跑也好等死也好……

这种事都太残酷了……

我只想回到田里……

继续种我的地……

而且……

最近还注意到一点……

我似乎能让老天也站在我们这边……

但这真是件大事……就像前天和吴广商量……如何让九百戍卒信服……我自然知道方法……结果他真把丹书塞进鱼腹……又跑到祠里学狐狸叫‘大楚兴,陈胜王’……真是神来之笔……为了结束这种被奴役的日子……我们只好采取手段让尉卒再不能欺压我们……

也就是说……

当吴广故意说要逃跑惹怒尉官,让尉官鞭打他时……

尉官果然拔剑砍吴广……于是吴广暴起夺剑杀了尉官……

我紧跟着杀死了另一个拔剑的尉官……

当然没关系……

戍卒们不但没有恐慌,反而全都愤然而起,支持了我们……好了……

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……你们(九百戍徒)还有什么要质疑的吗?……

很好……其实我只有一个愿望……那就是斩断暴秦的枷锁!

我对平等的信念特别着迷,拥有王侯将相之名却不做人事的贵族……我们会砸烂那些金印玉绶,把他们的高台华屋烧掉,只留下土地还给百姓,把秦法严苛的竹简付之一炬。

然后对天下的受苦人呐喊:‘壮士不死则己,死即举大名耳,王侯将相宁有种乎!’那真是最公平的天理!每当想到这誓言……

我总是会……振臂高呼,燃起燎原之火……

感召……宣告……

让它的声音响彻云霄……

那份沉甸甸的怒火……那份不屈的骨气……

那挣脱锁链的力量……会给予我们至高的勇气……

让我无所畏惧……就像这样……

我就能对天下说出我的本心……

反抗……

就是我的……出路。

我的幸福……

就是每天醒来……

确认我手中的剑仍然锋利……

确认那九百个兄弟和我一起站在大旗下……

仅此而己……这就是我……陈胜所选择的路……

我并不想要颠覆乾坤……也不想血流成河。

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……你可以理解为秦的暴政到此为止……

那么……我的决心也到此展现无遗……

想要有尊严地活这句话……

是认真的……

我,陈胜,有个唯一不能退让的坚持……

那就是……绝不做任人宰割的牲口!

只是这样而己……

『瓮牖绳枢』(Broken Potter's Wheel)己经护住你和所有敢反抗的人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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