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卤出的豆干在家人一致好评中坚定了林溪的信心。接下来的两天,她一边精心照料父亲服药。林大石服用三白散药豆浆后,晨咳似乎略有减轻,午后那碗清肺化痰的药汁也坚持喝着,精神头肉眼可见地好了一点点。一边开始着手改进她的“药渣豆干”。
药渣毕竟有限,且味道终究带点挥之不去的微苦底色。林溪的目标是做出更纯粹、更大众化的咸香豆干。她翻遍了家里所有角落,搜罗出一切能增添风味的“宝藏”:一小撮不知哪年哪月遗落的,受潮发蔫但香味尚存的八角、几片干瘪的桂皮、墙角瓦罐底刮出来自家做的的一点点酱色的面酱、还有上次买盐时店家随手饶的一小包炒熟磨碎的花椒粉。
没有铁锅卤煮,就用那个熬药的瓦罐。深褐色的药渣汤被舍弃,换成清冽的井水。林溪将八角、桂皮掰碎,连同花椒粉、一大勺粗盐、一小勺面酱,一起投入水中。大火烧开,让香料的味道在沸水中尽情释放。那股混合了八角浓烈、桂皮辛甜、花椒麻香、面酱醇厚的奇异香气,迅速取代了之前的药味,充满了灶房,霸道而。
“这才叫卤汤!”王氏深吸一口气,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。这香味,光是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!
林溪将压得更紧实、切得方方正正的白豆腐块滑入沸腾的卤汤中。这一次,她严格控制着火候和时间。大火煮沸定形,转小火慢煨入味,最后阶段撤去明火,只用灶膛余烬的温热焖着,让豆腐块在温热的卤汤中慢慢吸饱滋味。
当卤汁收浓,色泽酱红油亮时,林溪捞出豆干。酱红色的豆干块热气腾腾,表面油润,散发着浓郁复杂的卤香。她拿起一块,轻轻掰开。内里并非完全酱色,而是由外向内呈现出漂亮的渐变层次,最中心还保留着一点豆腐的洁白。咬一口,外皮微韧,内里软嫩,咸、鲜、香、麻、微甜,多重滋味层层递进,完美融合,豆香被激发得更加醇厚,毫无药渣的异味!口感、风味,都远胜第一次的试验品!
“成了!”林溪和王氏对视一眼,眼中都充满了巨大的喜悦。
“阿姐!这个更好吃!”小山小河各自捧着一小块,吃得满嘴酱色,小脸放光。
林大石也尝了一块,慢慢地咀嚼着,浑浊的眼底映着那酱红的豆干,喉间发出一声含糊的、近似满足的轻哼。
有了成功的方子,林溪立刻投入量产。她精选黄豆,磨浆、点脑、压制成比平时更厚实的豆腐砖,再切成大小均匀的块。卤汤的配方也固定下来:水、盐、花椒粉、八角、桂皮、面酱,比例经过反复调试,达到最佳平衡。家里的小瓦罐一次只能卤几块,效率太低。林溪一咬牙,拿出五文钱,让王氏去村里唯一的陶匠家,换了一个最大号的、带盖的粗陶瓮回来。这下,一次能卤上二三十块豆干了!
当新一批酱红油亮、香气扑鼻的豆干整齐地码放在洗净的干荷叶上时,林溪知道,去镇上“试水”的时候到了。这一次,她不仅带了新鲜的白豆腐,更将这批精心制作的卤豆干视为“拳头产品”。
依旧是那个避风的角落。藤篮里,雪白的豆腐块和酱红的卤豆干形成鲜明对比,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同样的香气。
“热乎的白豆腐!三文钱一块!新出的卤香豆干!五文钱两块!下饭佐粥,香得很咧!”林溪清脆的吆喝声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底气。
新鲜的白豆腐依旧是主力,不少老主顾熟门熟路地来买。而那色泽、香气独特的卤豆干,则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。
“卤豆干?啥味儿?比白豆腐贵这么多?”一个穿着半旧棉袄的中年汉子凑过来,鼻子使劲嗅着。
“大叔,您尝尝!”林溪早有准备,将特意切碎的一小碟卤豆干碎丁递过去,“这是用十几种香料卤透了,咸香入味,越嚼越香!空口能吃,下酒更美!五文钱两块,分量足,比买咸菜疙瘩划算多了!”
那汉子将信将疑地捏起一小块碎丁放入口中。浓郁的咸鲜混合着香料复杂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,豆干的韧劲和豆香完美结合。“唔!香!够味儿!”他眼睛一亮,立刻掏出五文钱,“来两块!带回去下酒!”
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,很快,那碟试吃的碎丁就被围拢过来的人捏光了。尝过的人,无不被这新奇又实在的味道征服。
“给我也来两块!”
“这味儿足!下饭肯定好!来一块豆腐,再加两块豆干!”
“小丫头,脑子真灵光!这豆干咋做的?闻着就馋人!”
小小的摊子前再次热闹起来。王氏负责收钱、包豆腐,林溪则专注地切豆干、称量。那酱红油亮的豆干显然比白豆腐更受欢迎,带来的几十块很快卖掉了大半。王氏怀里那个装钱的粗布袋子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,沉甸甸地坠着她的衣襟,也坠着她满心的欢喜。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体面细布衣裳、面皮白净的小厮,分开人群,径首走到摊子前。林溪认得他,正是上次那个苏府管家身后跟着的小厮。
“小丫头,可算找着你了。”小厮脸上带着点不耐烦,目光扫过摊子上的豆腐和豆干,“我们赵管家让我来问问,上次买回去的白豆腐,老太太吃着觉得还行,就是太寡淡了些。听说你弄出了新花样?”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酱红色的豆干上,带着审视。
林溪心头一动,立刻拿起一块卤得最透亮、品相最好的豆干,用干净的干荷叶托着,递过去:“小哥辛苦跑一趟。这是新做的卤香豆干,用上好的香料卤透了,咸香入味,空口吃,炒菜,炖肉,都极好。老太太若是嫌白豆腐寡淡,不妨试试这个?味道足,也好克化。”
那小厮接过豆干,凑到鼻子下闻了闻,浓郁复杂的卤香让他也忍不住喉头滚动了一下。他矜持地掰下一小块,放入口中咀嚼。片刻,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:“嗯,这味儿确实比白豆腐强。怎么卖?”
“五文钱两块。”林溪答道。
小厮点点头,从怀里摸出十文钱:“来西块!包仔细点,用干净的荷叶!府上等着呢。” 语气虽然依旧带着大户人家下人的倨傲,但态度明显比上次缓和了不少。
“您放心!”林溪心中暗喜,精心挑选了西块大小均匀、色泽酱红油亮的豆干,用两层干荷叶仔细包好,再用细细的蒲草捆扎结实,双手递给小厮。
看着小厮拿着荷叶包匆匆离去的背影,林溪和王氏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。苏府,那可是清河镇数一数二的大户!如果能抓住这条线,哪怕只是定期供应些豆干,也是笔稳定的收入!
“溪儿,这豆干……真卖五文两块?”王氏看着摊子上剩下的豆干,又看看怀里沉甸甸的钱袋,有些不确定地问。五文钱,在乡下能买一小块肉了!
“娘,值这个价!”林溪语气笃定,“您看这香料,这火候,这味道,还有这能存放好几天的好处!咱做这个,比做白豆腐费工费料多了!卖给识货的、讲究的人家,五文两块,不贵!” 她心中盘算着,这卤豆干的成本,主要在那点香料上,但利润空间,确实比白豆腐大了不少!
果然,剩下的豆干很快也被抢购一空。甚至有人没买到,还特意询问明天是否还来。收摊时,王氏摸着怀里那鼓囊囊、沉甸甸的钱袋,感受着里面铜钱碰撞的悦耳声响,脸上的笑容如同秋日里盛开的菊花,每一条皱纹里都洋溢着满足和希望。
“走!溪儿!”王氏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和底气,“先去杂货铺,买香料!买面酱!再……再买点细粮!给爹和弟弟们熬点稠粥!” 细粮!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!
夕阳的金辉洒在归家的路上,将母女俩的身影拉得老长。藤篮里,除了空陶罐,还多了几包用油纸小心包着的八角、桂皮、花椒粉,一小罐面酱,还有一小袋金贵的白米。林溪的背上,还背着一小捆给林大石垫背用的、柔软的新稻草。
推开家门,小山小河立刻扑了上来。林溪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用干净荷叶包着的两块特意留下的、卤得最漂亮的豆干。“喏,给爹和你们尝尝鲜!”
林大石接过儿子递来的豆干,看着那酱红的色泽,闻着那浓郁的香气,又看看妻子和女儿脸上那掩不住的、带着油光的红润笑意,再看看墙角那袋金黄的黄豆和旁边新买的香料……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捏着豆干,胸腔里那股沉疴带来的滞重感,似乎又被这眼前实实在在的“好日子”冲淡了几分。他低下头,用力地咬了一口豆干,咸香浓郁的滋味在口中蔓延,一股暖意,顺着食道,缓缓流遍西肢百骸。
灶膛里的火,烧得正旺。火光跳跃,映照着土墙上晃动的人影,也照亮了王氏小心翼翼舀出白米时,那虔诚而幸福的脸庞。豆干的卤香混合着新米的清香,在这曾经只有绝望和草药味的土屋里,交织出一曲名为“盼头”的温暖乐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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