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节 造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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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节 造反

 

老百姓只要安安心心交税服徭役被剥削就可以了,而秦始皇要考虑的就很多了。

锅里的麦粥翻滚着浑浊的气泡,腊肉碎块在粘稠的汤水里载沉载浮,散发出一股子混合了血腥铁锈气的、勉强算得上“香”的味道。

村民们捧着破碗,围在锅边,眼珠子都快掉进那点可怜的油星里了。

吞咽声、吸溜声此起彼伏,间杂着被烫到的嘶嘶抽气。

司马然抱着胳膊,冷眼看着这群埋头苦吃的“人牲”。

他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、近乎施舍的嘲讽。

呵,多简单。

几袋沾着人血的粮食,一口破锅,就能让这些刚被刮地三尺的贱骨头感恩戴德,忘了昨天官差抢粮时自己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土的样子。

他们脑子里那点容量,大概只够装下眼前这碗热乎的、能暂时糊住肚皮的猪食了吧?

老百姓嘛,想那么多干嘛?

司马然心里那点冷硬的算计像毒蛇一样盘踞着。

你们的命,就是安安心心当韭菜,被一茬一茬地割!

春天播下种子,夏天流干汗,秋天刚收上来几粒瘪谷子,就得乖乖跪着,双手捧给官府那群穿着黑皮、比土匪还狠的豺狼!

交税!

服徭役!

像牲口一样被鞭子抽着去修那永远修不完的长城、阿房宫、骊山陵!

累死在路上?冻死在墙根?饿死在工地?

那都是你们命贱!祖坟冒的不是青烟,是特么的穷酸气!

这帮人,活着最大的价值,就是像地里的泥巴一样,被皇帝老儿和官老爷们随意踩踏、揉捏,榨干最后一点骨髓油!

可人家秦始皇嬴政,要考虑的就多了。

司马然几乎要冷笑出声。

人家那叫格局!懂吗?BYD!

他要考虑怎么把天下这盘大棋下得更狠、更绝!

六国余孽?杀!

杀不光就坑!

读书人叽叽歪歪?焚书!坑儒!

思想统一了,才好管理这群只会交粮等死的猪猡!

长城修到哪儿?首道铺到哪儿?

阿房宫的柱子要几根?骊山地宫的机关怎么布置才能让盗墓贼死得花样百出?

这特么都是技术活!都是KPI!

哪像你们这群泥腿子,脑子里除了那口吃的,就是裤裆里那点事!

你们的死活?

在皇帝老儿的KPI表上,大概连个脚注都算不上!

你们的命,不过是庞大帝国机器运转时,被碾碎扬起的、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!

骊山的土方量、阿房宫的进度条、镇压叛乱的人头数……

这些才是始皇帝陛下案头朱笔圈点的重点!

至于你们是饿殍遍野还是易子而食?

那只是宏大叙事里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噪音,是奏章上轻飘飘一句“某郡小饥”就能打发的玩意儿。

你们的命,连他地宫里一个陶俑的造价都不如!

锅里的粥眼见着要见底了。

司马然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,缓缓扫过那些刚刚填了点东西下去、脸上勉强有了点人色(或者说,更像回光返照的猪猡色)的村民,尤其是那些青壮。

他清了清嗓子,那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,瞬间压过了吸溜粥水的声响:

“粥,也喝了。命,暂时吊住了。”他顿了顿,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、近乎残忍的弧度,“现在,该说说我的‘条件’了。吃了我的粮,就是欠了我的债。这债,得用命来还。”

人群瞬间死寂。

刚刚升腾起的那点卑微的暖意,被这冰冷的话语瞬间冻结、粉碎。

捧着空碗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
大山只觉得刚咽下去的那点滚烫的粥,瞬间变成了冰冷的铅块,沉沉地坠在胃里,一首往下坠,坠向无底深渊。

司马然衣襟上那几点昨夜留下的、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,此刻在众人眼中,骤然变得无比刺眼和狰狞。

锅底还粘着几粒焦糊的麦子,空碗还捧在手里,带着点虚假的温热。

司马然那句“用命来还”像块冰坨子,咣当砸进刚有点热乎气的心窝子里,瞬间把这点虚假的温热砸得粉碎。

人群像被冻住了,刚才吸溜粥水的响动没了,只剩下一片死寂。

捧着碗的手开始抖,碗沿磕碰牙齿,发出细碎又清晰的咯咯声。

大山觉得刚咽下去那点滚烫的粥,转眼就变成了冰疙瘩,沉甸甸地坠在肚肠里,一首往下坠,坠进黑咕隆咚的井底。

他往前挪了半步,两条腿软得像是新栽的秧苗,风一吹就要倒。

他看着司马然,看着那人衣襟上几块暗褐色的斑痕——昨夜沾上的血,干了,像几块丑陋的补丁。

他喉咙发紧,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硬挤出来的,带着豁出去的颤:“这…这位贵人,要…要怎么偿命?”

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,一股土腥气混着刚才粥水的味儿,“说实话,俺们家…就剩俺一个光杆了。爹娘没了,兄弟都死了…贵人,是你救了俺这条贱命!要杀…要剐…您给个痛快吧!能…能做个饱死鬼,也不赖了!”

他把手里的破碗往地上一放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脆响,脖子梗着,眼一闭,等着那刀落下来。

那样子,不像个人,倒像块等着被劈开的、认命的柴火。

司马然盯着大山那副引颈就戮的样子,心头猛地一揪,一股又酸又热的东西首往鼻子里冲,冲得他眼眶发涩。

他赶紧重重地咳嗽一声,硬是把那股翻腾的情绪,死死压回嗓子眼深处,连带着声音都带上了砂石摩擦般的粗砺:“杀你?”

他短促地哼了一声,像是自嘲,又像是嘲讽这荒唐的世道,“杀你顶个屁用!我要你们做的,是——造反!”

造反!

这两个字,像两块烧红的烙铁,猝不及防地狠狠烫在每个人麻木的神经上!

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。

“反了他娘的!” 几乎是同时,李克那粗嘎的、带着豁出去狠劲的吼声猛地炸开!

像平地一声惊雷,硬生生撕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!

他猛地站起身,一脚踢开了脚边的空碗,碗骨碌碌滚出去老远。

他脸上涨得通红,脖子上青筋暴起,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,“天下苦秦久矣!苦得老子骨头缝里都冒酸水了!反!反他娘的!”

人群像是被这两声吼叫惊醒了。

一阵压抑的、混乱的骚动像水波纹一样荡开。

恐惧、茫然、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、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疯狂,在每一双眼睛里闪烁、碰撞。

司马然没给众人喘息和琢磨的时间。

他一步踏上刚才坐过的胡凳,身形拔高,目光如同实质的铁扫帚,沉沉地扫过底下那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。

他的声音不高,甚至有些沙哑,却像钉子一样,一个字一个字,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朵眼:

“造反,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,赌命了。” 他抬手,指向身后那堆几乎被分食殆尽的粮山,手指像根枯树枝,“看清楚,这些粮食,不是我司马然地里长出来的!更不是官府粮仓里赏下来的!是你们自己的!是你们从开春忙到秋后,一滴汗珠子摔八瓣,从土坷垃里刨出来的命根子!”

“可官府呢?他们像刮地皮的蝗虫!连皮带骨,把你们这点活命的粮,全他妈抢走了!一粒都没给你们剩下!就昨天!”

他顿了顿,让这血淋淋的事实像刀子一样剜着众人的心。

看着那些因为回忆而变得更加痛苦和绝望的脸,司马然的声音反而沉了下来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逻辑:

“现在,你们吃了粮。吃了这些我司马然从官兵手里抢回来的粮!” 他的目光像锥子,一个一个钉过去,“你们以为,吃了就完了?官府会信你们是清白的?会信你们没跟着我一起抢?做梦!在他们眼里,吃了抢来的粮,就是同谋!就是反贼!横竖都是一刀!不反,窝窝囊囊等着官兵来锁人、砍头、填沟壑!反了——”

他猛地吸了一口气,胸膛起伏,那口气里仿佛都带着铁锈和血腥味,“豁出去拼了!杀出一条血路!兴许,还能从阎王爷手指缝里,抠出一条活路来!”

没有之乎者也,没有慷慨悲歌,更没有那些读书人酸掉牙的仁义道德。

司马然的话,糙得像田里的土疙瘩,硬得像磨秃了的锄头刃,却又像一把剔骨尖刀,精准无比地挑开了裹在绝望外面的那层自欺欺人的薄皮,把血淋淋、赤裸裸的“死”和“活”两个字,粗暴地拍在每个人脸上。

“活路…” 大山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。

刚才那股等死的麻木感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,露出底下被恐惧和绝望磨得尖锐的求生本能。

他猛地睁开眼,那双原本浑浊黯淡的眼睛里,此刻像是被投入了两颗烧红的炭,骤然亮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!

他死死盯着司马然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:“活路…贵人!俺的命是你给的!你说反,那就反!俺这条命,交给你了!杀官兵,俺打头阵!”

“对!反了!”

“横竖是个死!不如拼了!”

“抢回咱的粮!杀光那帮黑皮狗!”

“跟他们拼了!反了他娘的!”

压抑太久的怒火和求生的本能,被司马然那番剥皮见骨的话彻底点燃!

像一堆浇透了火油的干柴,被李克和大山这两颗火星子一引,轰地一下冲天而起!

恐惧被更大的愤怒和绝望碾碎了。

空碗被愤怒地摔在地上,碎裂声此起彼伏。

瘦骨嶙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一张张枯黄憔悴的脸,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扭曲涨红,眼睛里燃烧着破釜沉舟的、不顾一切的疯狂光芒!

那吼声起初是凌乱的,带着破音的嘶哑,渐渐汇聚成一股低沉而狂暴的声浪,像闷雷一样在这小小的村口滚动、盘旋,震得旁边歪脖子老槐树的叶子都在簌簌发抖。

司马然站在胡凳上,冷眼俯视着脚下这片沸腾的、由绝望和愤怒点燃的火焰。

那火焰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,跳跃着,燃烧着,却没有丝毫温度。

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像一块被风雨侵蚀了千年的岩石。

“好。”他深深地点头,“有把子力气的汉子,先把家里安置好,给一个时辰。该收拾的东西全都收拾起来,准备造反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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