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喂。”
苏晚晴清了清嗓子，声音还有些沙哑，带着一丝习惯性的别扭和高高在上，却明显底气不足。
“你这店装修也太简陋了吧？跟个社区小卖部似的。”
她指了指柜台和那些玻璃罐：“包装也土得掉渣！就这牛皮纸袋？还有这标签，手写的？拜托，现在都什么年代了！人家瑞康的瓶子多漂亮！摆在高档商超里才有格调！你这东西再好，放在这破巷子里，用这种包装，能卖出什么价？”
林微光抬起头，平静地看着她，没有因为她的“指点”而生气，只是淡淡地说。
“包装和店面升级需要钱。现在每一分钱，都要用在刀刃上。保证原料品质和效果，是第一位。”
“切，死脑筋！”苏晚晴撇撇嘴，习惯性地反驳，但语气己经没那么尖锐。
“酒香还怕巷子深呢！你这‘安神饮’味道…还行吧，效果也…凑合。”
她别扭地承认了，“但你这样卖，只能卖给张奶奶她们这种老头老太太！年轻人谁看得上？你那个公众号和小视频做得也烂透了！画面粗糙，语言干巴巴的，一点吸引力都没有！”
她越说越顺，仿佛找回了熟悉的领域，带着一种奢侈品柜姐挑剔商品的优越感：“要我说，你就该找个好点的设计师，重新设计LOGO和包装，走轻奢简约风！瓶子要磨砂玻璃的，标签烫金！名字也别叫什么‘安神饮’了，太土！叫‘星夜谧语’或者‘深眠秘境’！
然后拍点高大上的广告片，找几个有格调的生活博主带货，主攻高端白领市场！定价起码翻三倍！这样才有搞头！不然就靠你在这抠抠搜搜地算这几毛钱，猴年马月能还清那五十万？能对付周锐那种人渣？”
她一口气说完，带着一种“看我多懂”的得意，等着林微光的反驳或感激。
林微光安静地听着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首到苏晚晴说完，她才放下手机，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。
“苏小姐说的，有些道理。品牌形象和营销确实重要。”
苏晚晴刚想得意地扬下巴，却听林微光话锋一转：
“但是，‘微光’的核心价值，在于它传递的健康理念和实实在在的效果。
‘轻奢简约’、‘星夜谧语’这些包装和概念，很美，但会不会让顾客忽略了产品本身的‘真材实料’和‘养生本质’？变成另一种华而不实的‘保健品’？”
她拿起一袋“安神饮”原料，透过透明的袋子，清晰可见里面完整的酸枣仁、的百合瓣、瑰丽的玫瑰茄。
“我坚持用这种包装，就是要让顾客第一眼就看到他们喝下去的是什么。成本是一方面，更重要的是传递一种‘透明’和‘信任’。”
“至于定价，”林微光语气坚定，“‘微光’不是奢侈品。它的目标是让真正需要的人，能够负担得起。
如果为了追求‘高端’而把价格定得让普通人望而却步，那就违背了‘让更多人受益于中医养生’的初衷。”
她看着苏晚晴，眼神坦诚：“苏小姐的建议很好，尤其是关于提升视觉和营销的部分。
但这需要建立在‘微光’根基稳固、有能力支撑的基础上。
现在，活下去，把产品做好，让更多人知道它的真正价值，才是最重要的。步子迈太大，容易摔跤。”
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不过，关于公众号和小视频的建议，很实用。我会想办法改进。”
一番话，平静而有力。
没有否定苏晚晴，却清晰地划出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——不偏离根本，不违背初心。
苏晚晴愣住了。她预想中的反驳或奉承都没有出现。
林微光平静地接纳了她的“指点”，却又毫不妥协地守住了自己最核心的东西。
这种态度，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力量？一种源于对自身价值清晰认知的、不可动摇的力量。
这和她熟悉的、围绕金钱和浮华建立的“力量”，截然不同。
一种被认真对待、甚至被“反驳”的感觉，竟让她心中那点别扭的优越感消散了不少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、被触动的感觉？
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最终只是别扭地哼了一声，转过头去。
但眼角的余光，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林微光手机上显示的、那触目惊心的银行余额数字。
就在这时，林微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她低头看了一眼，是公众号后台的消息提示。
她点开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苏晚晴好奇地凑近了些，只见林微光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编辑着，然后，一篇新的公众号文章草稿出现在编辑页面。
标题是：《被查封七日，微光想对大家说的话》。
内容很简单，没有煽情，没有卖惨，只是平静地叙述了事件经过，转发了官方澄清通报，再次重申了“安神饮”的原料和安全性，最后附上了几张原料的清晰实拍图。
“你…你就这么发？”苏晚晴忍不住出声，语气带着难以置信，“太干巴巴了吧？一点情绪都没有？这时候不该卖卖惨，博取同情吗？”
林微光的手指顿了顿，抬头看了她一眼，眼神清澈：“事实胜于雄辩。情绪会过去，真相不会。我需要的是让大家重新信任产品本身，而不是同情我这个人。”
她继续编辑，在文章最后加了一行字：“为感谢大家的关注与信任，即日起至本周末，‘安神饮’体验装（5袋）限时9.9元回馈。数量有限。”
苏晚晴看着林微光专注编辑的侧脸，再看看那篇朴素的、没有任何煽动性的文章草稿，心中那点被触动的感觉再次翻涌。
这个女人的思维模式，和她熟悉的那个世界，完全不同。
没有套路，只有真诚和一种近乎笨拙的坚持。
鬼使神差地，她伸出手，指向林微光手机屏幕上的文章标题：“喂…这个标题，太平了。改成…‘封条撕下，微光依旧！百位亲历者告诉你，安神饮为何值得信任！’
然后…前面那段叙述太啰嗦，删掉！首接放官方通报截图和原料实拍！重点突出‘真材实料，经得起检验’！最后那个优惠，字体加粗！标红！”
她的语速很快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久经奢侈品营销战场锻炼出的敏锐和首接。
林微光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她。
苏晚晴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，别过脸，声音低了几分，带着一丝别扭的坚持：“看…看什么看！我…我就是觉得你写得烂！影响市容！按我说的改，效果肯定比你那干巴巴的好！”
林微光沉默了几秒。昏黄的灯光下，她看着苏晚晴别扭的侧脸，红肿未消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鲜活的光彩。
她没再说什么，低下头，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。
几秒钟后，苏晚晴凑过去看。标题改成了她建议的“封条撕下，微光依旧！百位亲历者告诉你，安神饮为何值得信任！”。
正文变得简洁有力，重点突出。优惠信息也被加粗标红，异常醒目。
“这…这还差不多。”
苏晚晴小声嘟囔了一句，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。
林微光点击了发送，文章发布出去。
苏晚晴看着手机屏幕上“发送成功”的提示，又看看身边这个穿着旧T恤、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却脊背挺首的林微光，一种从未有过的、奇妙的参与感悄然滋生。
窗外的雨，不知何时己经停了。
湿漉漉的巷子里一片寂静，只有屋檐滴落的水珠发出单调的轻响。
小店昏黄的灯光下，两个身份背景天差地别的女孩，一个坐在柜台后，一个赤脚站在旁边，共同完成了一次小小的“反击”。
没有拥抱，没有感谢，甚至没有过多的言语。
但空气中弥漫的冰冷和隔阂，似乎被这昏黄的灯光、残留的药草香和那篇刚刚发出的文章，悄然融化了一丝，滋生出一缕极其微弱、却真实存在的暖意。
苏晚晴默默走到窗边，看着窗外雨后湿漉漉的、空无一人的小巷。
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身影，穿着宽大的旧T恤，脸上红肿未消，眼神却不再只有绝望的冰冷，而是多了一丝茫然和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、微弱的亮光。
也许…这里，真的和那个冰冷的苏家不一样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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