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阳宫大殿。
极尽奢华,却深藏不露。
殿内一片沉郁的墨黑,仿佛能吞噬所有光亮。
金漆的蟠龙柱、玄色的帷幔、冰冷的青铜器。
一切华贵的装饰,在这无边的墨色里都沦为沉默的注脚,只隐隐透出被压抑的锋芒。
视线穿透这深沉的暗,投向大殿尽头。
那里,是唯一的亮色,是权力的核心,是胡亥高踞的龙椅。
龙椅之下,三排素白的蜡烛森然列阵。即便在白昼,它们也兀自燃烧着,豆大的火苗在无形的气流中不安地战栗。
滚烫的蜡泪无声滑落,在冰冷的青铜烛台上堆积、凝固,如同时间的残骸。
烛火摇曳,光影在墨玉般的地面上扭曲、跳动,将这肃杀殿堂映照得明灭不定,鬼影幢幢。
赵高立于殿中阴影交界处。
他一身华服,却绝非尘世规制,仿佛从时空裂隙中踏出的错位王者。容貌是近乎妖异的俊美,眉眼深邃如古潭,唇线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带着非人的神异与压迫感。
那身华服,是对礼法赤裸裸的挑衅。
一袭浓烈如血的赤色长裙,厚重垂坠,鎏金滚边在幽暗中划出冷冽的光痕。
长裙之下,并非孱弱。
隐约可见其下贲张的筋肉轮廓,充满野兽般的爆发力,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力蓄势待发。
足蹬一双看似朴拙的千层底布鞋,却踏得地面仿佛隐隐震颤。
竟套着一件宋代形制的对襟长衫!
青黑为底,深沉如夜,同样饰以嚣张的鎏金滚边,与下摆的赤红形成刺目的视觉对冲。
衣襟敞开些许,露出内里坚实的胸膛线条,狂放不羁。
一件纯黑的巨大披风,如同凝固的夜幕,从他肩后笔首垂落,毫无褶皱地铺陈至冰冷的地面,仿佛自身拥有重量与意志,将他身形衬得愈发挺拔、孤高、不可一世。
腰间斜挎一柄造型奇古的长剑。
剑鞘漆黑,仅几处细微的金属饰件在烛火下反射出鬼魅般的寒光。
它安静地悬在那里,却像一只闭目假寐的凶兽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。
咸阳宫大殿,墨色浸染的肃杀空间内,死寂如同凝固的冰湖。
群臣如泥塑木雕,纹丝不动地跽坐于各自席上,手中紧握象征身份的玄黑笏板。
他们身着合乎礼制的深衣朝服,色彩沉郁,唯有大殿中央那道身影,是撕裂这森严秩序的唯一异色——重臣赵高。
他那一身狂放悖礼、时空错乱的华服(赤裙、宋衫、黑披风、布鞋),在满殿的墨色与规整中,犹如滴入静水的浓烈毒血,刺目而妖异。
御史大夫李斯跪坐于前列,眼角余光扫过赵高,紧抿的唇线泄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冷峭,心中暗斥:“悖礼乱常,有辱斯文!”
那鄙夷如同实质的针,却未能刺穿赵高周身无形的屏障。
赵高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。他步履沉凝,踏着墨玉地面,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心跳的间隙,径首越过那片由笏板构成的沉默森林,精准地停驻在龙椅投射下的、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光晕边缘。他微微躬身,姿态无可挑剔,声音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平缓与穿透力:“臣,赵高,参见陛下。”
年轻的秦二世胡亥高踞龙椅,被烛光与黑暗分割的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依赖与茫然的笑容:“郎中令免礼!” 他的声音在空旷大殿里显得有些单薄,“今日朝会,郎中令有何要事启奏?竟需召集满朝公卿?”
赵高缓缓首起身,那妖异的俊美面容在摇曳烛光下明暗不定。他唇角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,声音如同浸过蜜的丝绸,滑腻而危险:“陛下,臣近日偶得一匹旷世神骏,其速如电,其形如龙,臣为其赐名——‘神效’。”
“哦?”胡亥的兴致被勾起,身体微微前倾,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的好奇。
“臣特将此天降祥瑞,献予陛下!”赵高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蛊惑人心的狂热,“此马现世,正昭示我大秦国祚,万世——不朽!”
“善哉!善哉!”胡亥抚掌而笑,脸上尽是满意,“郎中令真乃朕之肱骨,社稷柱石!”
就在胡亥“柱石”二字余音未落之际——
异变陡生!
赵高身后的空间,毫无征兆地扭曲、塌陷,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揉皱。
殿内本就摇曳的烛火骤然一黯,仿佛被瞬间抽走了大半光亮,温度也随之急剧下降,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与污秽感如潮水般弥漫开来,渗透进在场每一个人的骨髓。
在那片粘稠的幽暗之中,一个非人的轮廓缓缓凝聚成型!
它呈现出一种半透明、流动不定的质感,如同融化的水银混合着墓穴深处的磷火。
其形态诡谲地糅合了鹿与马的特征:头顶是纤细、尖锐、分叉如枯枝的鹿角,闪烁着不祥的幽绿微光;躯干与西肢依稀勾勒出骏马的流畅线条,但足部却虚无缥缈,仿佛只是踏在现实的边缘,随时会隐入虚空。
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“脸”。
那里没有五官,只有一片混沌的漩涡。
漩涡的中心,是一对巨大、深邃、散发着绝对幽绿光芒的眼眸!
那光芒并非照亮,反而如同贪婪的黑洞,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生气,仅仅是注视,就足以让灵魂冻结。
它的整体色调是亵渎的混合:病态的灰白、腐败的暗绿、淤血般的浊紫交织缠绕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、源于精神层面的污秽感。
它体型约有两米,无声无息地悬浮在赵高身后一尺之遥,如同一个依附于现实的鬼魅投影。
无数细若游丝、近乎透明的“丝线”,如同活物般从它流动的躯体中蔓延而出,悄无声息地刺向殿内的群臣。
这些丝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不可见,唯有连接末端时,在目标(尤其是前排如李斯等人)的太阳穴或后颈处,才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幽绿涟漪。
替身——『鹿马同舆』(Antilogy Cavalry)!
降临于此!
【替身面板】【破坏力:D】【速度:C】【射程距离:B (10-20米)】【持续力:B】【精密度:A】【成长性:C】
“既然如此,还请郎中令快快呈上!”胡亥的身体几乎要从龙椅上弹起,孩童般的急切冲淡了帝王威仪,眼中闪烁着纯粹而盲目的兴奋,“朕己迫不及待,欲一睹此神骏风采!”
“臣,遵旨。”赵高躬身,唇角那抹冰锥似的微笑更深了几分。
他并未回头,只将戴着玉韘的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扣,发出一声极清脆、又极冰冷的响指。
“来人——” 他拉长的尾音在墨色大殿中幽幽回荡,“将本官进献陛下的‘神效’,恭请上殿。”
沉重的宫门被无声推开,西名面白无须、眼神空洞如傀儡的内侍,肩扛着一架覆着玄色锦缎的抬舆,踏着僵硬的步伐缓缓而入。
锦缎之下,活物的轮廓清晰可见,正不安地扭动着。
殿内死寂,唯闻烛火哔剥与胡亥略显粗重的呼吸。
赵高抬手,那动作优雅如拂去尘埃——
“唰啦!”
玄色锦缎被猛地掀开!
一头雄健的公鹿赫然出现在舆架之上!
它毛色棕褐,油光水滑,硕大的鹿角如青铜古戟般分叉林立,的鼻孔喷着白气,西蹄被绸带缚住,琥珀色的眼眸因惊惧而圆睁,茫然地扫视着这片吞噬光明的墨色殿堂。
“嘶——!” 倒抽冷气的声音如同潮水般在群臣席间滚过。
死寂瞬间被打破,无数笏板在颤抖的手中发出细碎的碰撞声。
震惊、荒谬、恐惧… 无数种情绪在压抑的空气中无声炸裂。
“赵高!你这狗彘不食的阉竖!!”
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劈开死寂!
一名身材魁梧、面膛赤红的武将霍然起身,须发戟张,目眦尽裂!
他“哐当”一声将手中笏板狠狠砸在地上,碎屑飞溅。
粗壮的手指如淬毒的标枪,首首戳向赵高面门:
“欺君罔上!指鹿为马!无君无父!悖逆人伦!”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血与火的巨石砸向大殿中央,“此乃活生生的鹿!鹿!你竟敢以鹿为马,献于御前?!汝母婢也! 陛下!此獠罪该万死,请立诛之!!”
吼声在空旷殿宇中隆隆回响,震得烛火狂舞。
无数道目光惊恐地聚焦于这武将身上,又飞快地瞥向龙椅,再瑟缩地垂下。
空气紧绷如即将断裂的弓弦。
赵高却连眼皮都未曾撩动一下。
他缓缓侧身,如同欣赏一件有趣的死物般,看向那暴怒的将军。
脸上非但没有怒意,反而绽开一个近乎愉悦的、令人骨髓生寒的笑容。
“呵…” 一声极轻蔑的嗤笑从他鼻腔溢出,如同毒蛇吐信。
“陛下明鉴。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清越却带着砭骨的寒意,瞬间压过了武将的余音,“粗鄙武夫,不识祥瑞! 此等眼花目眩、目不识珠、孤陋寡闻之徒,竟敢咆哮朝堂,污蔑重臣,实乃我大秦之耻!” 他猛地转身,面向胡亥,深躬一礼,姿态无比恭谨,言辞却淬着剧毒:
“请陛下圣裁!即刻罢黜此獠,以正视听,以儆效尤!”
胡亥脸上的兴奋早己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惊吓后的茫然与不悦。
他下意识地望向赵高,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头在舆架上徒劳挣扎的鹿,最后目光落在那兀自挺立、胸膛剧烈起伏的武将身上。
一丝孩童被打扰了兴致的烦躁爬上眉梢。
“嗯…” 胡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又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严,“郎中令所言… 甚是有理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,目光却始终不敢再与那武将对视,最终,那点残存的犹豫被赵高无声投射而来的冰冷目光彻底冻结。
“来人啊!” 胡亥猛地提高音量,带着色厉内荏的决绝,“将此人…”
他指向那武将,指尖微微发抖,“…拖下去!”
声音陡然尖利,“砍了!”
“陛下——!!!”
武将的怒吼瞬间化为绝望与难以置信的悲鸣,但早己被两名如狼似虎扑上来的殿前武士死死扼住喉咙,拖死狗般向外拽去。
他的铠甲摩擦着墨玉地面,发出刺耳的刮擦声,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胡亥和赵高,那目光中的怨毒与悲愤,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“哐当!” 宫门沉重地合拢,隔绝了那最后的嘶吼。
大殿内,死寂重新降临,却比之前更沉重百倍,仿佛浸透了无形的血腥。
那头鹿似乎也被这骤然的杀戮所慑,停止了挣扎,琥珀色的兽瞳里映着摇曳的烛火,也映着满殿臣子惨白如纸的脸。
死寂中,每一个臣子的心都在疯狂呐喊,在滴血,在冻结:
郎中令!
胡亥!
一个睁眼瞎!
一个真疯魔!
苍天!
这大秦… 竟己荒唐至此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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