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养生茶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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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养生茶摊

 

三天。

像一把悬在头顶、锈迹斑斑的铡刀,沉甸甸地压着林微光的神经。

房东刘婶那刻薄的叫骂和最后通牒,如同附骨之蛆,在她耳边嗡嗡作响。

张奶奶塞过来的那几张带着体温的零钱,被她叠得整整齐齐,压在枕头下,一分没动。

那是老人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活命钱,她不能拿。

活下去的路,只能靠自己用双手刨出来。

清晨,天刚蒙蒙亮,城中村尚未完全苏醒。

林微光背着那个沉重的红漆木箱,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低矮的出租屋。

木箱里装着昨晚剩下的艾条、刮痧板、银针,还有母亲留下的那本残破的《林氏验方辑要》。

她怀里,紧紧抱着一个用旧床单裹起来的包袱,里面是几个洗刷干净的、大小不一的玻璃瓶罐,一个保温桶,还有一小包她翻箱倒柜找出来的、母亲珍藏的几味基础药材——晒干的野菊花、金银花、几片陈皮、一小袋茯苓碎。

目的地,是三条街外的“老槐树”天桥。

那里是附近最大的露天夜市入口,白天则是流动摊贩的聚集地,人流混杂,租金便宜或者说,只要跑得快,脸皮够厚,暂时不需要租金。

天桥脚下己经稀稀拉拉支起了几个摊子。卖廉价塑料玩具的,卖盗版光碟的,还有几个推着油腻腻小车卖煎饼油条的。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油脂和尘土的味道。

林微光找了个靠近桥墩、相对避风的位置,将沉重的木箱放下。她解开包袱皮,动作有些生涩地将玻璃瓶罐一一摆开,又拿出一个小马扎,安静地坐下。

没有招牌,没有吆喝。她只是默默地将保温桶里提前熬煮好的、散发着清苦微甘气味的褐色茶汤,小心地倒进那些擦得锃亮的玻璃罐里。

茶汤在晨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润透亮的琥珀色。她在最大的那个罐子旁边,用捡来的半截粉笔头,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用力地写下几个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的字:

“节气养生茶:清心降火,春日特供。一杯两元。”

字迹旁边,还画了一朵小小的、简笔勾勒的菊花。

做完这一切,她微微呼出一口白气,将冰凉的手揣进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口袋里,指尖触碰到那三枚光滑的铜钱。

坚硬的棱角硌着指腹,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和奇异的安定。她低下头,目光落在水泥地上那几个字上,像在确认一个锚点,一个她跌入泥沼后,第一次主动伸向这个世界的触角。
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上班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,行色匆匆,步履匆忙。大多数人只是瞥一眼她简陋的摊位和地上那几个字,便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,甚至懒得投来一丝好奇的目光。

偶尔有人驻足,也只是疑惑地打量几眼那些装着褐色液体的玻璃罐。

“养生茶?什么玩意儿?能比冰红茶好喝?”

“两块钱?贵了点吧,那边豆浆才一块。”

质疑和嘀咕声飘进耳朵,林微光只是抿紧了唇,没有辩解,也没有推销。她像一株沉默的植物,扎根在这片喧嚣而冷漠的土壤里,等待着。

等待一个契机,或者,仅仅是等待命运再一次的嘲弄。

太阳升高了些,驱散了些许清晨的寒意。

一个顶着浓重黑眼圈、穿着皱巴巴西装、头发油腻的年轻男人脚步虚浮地路过摊位。

他烦躁地揉着额角,嘴里骂骂咧咧:“妈的,又通宵…肝疼…”

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上那几个字—“清心降火”。

林微光的心微微提了一下。

男人犹豫了几秒,或许是那“降火”二字戳中了痛点。

他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,丢在摊开的小纸箱里,哑着嗓子:“来一杯试试!妈的,上火得厉害!”

林微光动作麻利地拿起一个相对干净的纸杯,从写着“清心降火”的玻璃罐里倒出温热的茶汤。

淡褐色的液体注入杯中,氤氲起带着野菊花和陈皮清香的薄雾。

男人接过杯子,看也没看,仰头就灌了一大口。预想中甜腻饮料的味道并未出现,一股清苦微甘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,伴随着野菊花的淡雅和一丝陈皮的辛香。

那滋味初入口有些涩,但咽下去后,喉咙里却泛起一股奇异的清凉感,仿佛一股清泉浇灭了喉咙里灼烧的燥意。

“嘶…” 男人咂咂嘴,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,“味儿…有点怪,但…好像真舒服了点?”

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杯子里剩下的茶汤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还隐隐作痛的肝区,感觉那股憋闷的燥热似乎真的被这股清凉压下去了一点点。

他没再说什么,拿着杯子,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一点,匆匆汇入了人流。

第一个顾客!

林微光攥着那两枚带着体温的硬币,冰凉的指尖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暖意。

虽然只有两块钱,却像黑暗中的第一颗火星,微弱,却真实地存在。

就在这时,一个粗哑、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像破锣般在旁边响起:

“哟呵!新来的?挺会挑地方啊!”

一个的身影挤了过来,几乎将林微光那小小的摊位完全挡住。

来人是个西十多岁的男人,油光满面,脖子上挂着条粗金链子,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皮围裙。

他推着一辆油腻得发亮的改装三轮车,车上支着个玻璃柜,里面摆满了各种颜色的“药酒”,贴着夸张的标签:“虎骨追风酒”、“壮骨神液”、“一滴见效”!正是隔壁摊位的王胖子。

王胖子三角眼斜睨着林微光简陋的玻璃罐和地上那几个粉笔字,脸上堆着虚假的笑,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:“小妹子,卖啥呢?养生茶?就这破树叶子煮的水,也敢卖两块钱一杯?啧啧,坑蒙拐骗到胖爷我地盘上了?”

林微光抬起头,迎上王胖子不怀好意的目光。她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,只是淡淡地说:“这是根据节气调配的,清心降火。”

“清心降火?”王胖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夸张地拍着自己油腻的肚皮,唾沫星子横飞,“拉倒吧!这年头谁还信这个?要降火,喝我的‘冰火两重天’!祖传秘方!一杯下去,包你透心凉,心飞扬!” 他指着自己玻璃柜里一瓶浑浊的、冒着可疑气泡的蓝色液体。

“就是!胖哥的药酒才叫管用!” 旁边几个显然是王胖子熟客或同伙的小混混立刻帮腔起哄。

“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中医?别是拿刷锅水糊弄人吧?”

“就是!你看她那穷酸样,能有什么好东西?别喝出毛病!”

污言秽语和刻意的哄笑声像脏水一样泼过来。

林微光没有争辩,只是默默地将装着茶汤的玻璃罐盖子盖紧了些,防止灰尘落入。

她的沉默似乎助长了王胖子的气焰。

“识相的,赶紧收拾东西滚蛋!” 王胖子脸上的假笑消失了,露出凶相,肥厚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微光的鼻尖上,“这儿,是老子的地盘!你这种卖狗屁凉茶的,趁早别在这儿碍眼!不然…”

他狞笑着,活动了一下粗壮的手腕,发出咔吧的声响,威胁之意不言而喻。

林微光依旧沉默。她只是低下头,手指下意识地伸进口袋,紧紧攥住了那三枚铜钱。

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掌心,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。
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皱巴巴旧工装、满头大汗的搬运工大哥推着沉重的板车路过。他显然是王胖子的老主顾,熟络地打了声招呼:“胖子,来杯提神的!昨晚卸货累惨了!”

“好嘞!李哥!” 王胖子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,手脚麻利地从玻璃柜里拿出一杯浑浊的、颜色可疑的所谓“提神酒”,“刚调好的!劲儿大!包你喝了龙精虎猛!”

李哥接过杯子,看也没看,咕咚咕咚几口灌了下去。辛辣刺鼻的劣质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。

“哈!够劲儿!” 李哥一抹嘴,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,刚要继续推车,脚步却猛地一个踉跄!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额头青筋暴起,一手死死捂住了右侧肋骨下方,豆大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,整个人痛苦地佝偻下去,发出压抑不住的呻吟:“嘶…啊!疼…疼死我了…”

“李哥?咋…咋了?” 王胖子吓了一跳,脸上的横肉抖了抖。

“疼…这里…像…像刀绞一样…” 李哥疼得话都说不利索,指着自己的右肋下,身体筛糠般抖起来。

周围的人都愣住了,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。

就在王胖子有些手足无措,想上前搀扶又怕担责任时,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:

“急性胆囊炎发作,或者胆绞痛。他喝的酒里,是不是加了大量激素和刺激性的东西?”

声音不大,却像一道冰锥,瞬间刺破了嘈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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