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圈套。
那张由冰冷法则构成的脸，倒映在叶玄轩的瞳孔深处。
没有愤怒。
没有惊骇。
只有一片了然之后的，绝对的平静。
他上当了。
从他踏入息壤界的那一刻起，就踏入了一个由宇宙本身，精心编织的必杀之局。
所谓的“天道将死”，是诱饵。
老根那场悲壮的远征是引线。
村民们那绝望中的期盼是柴薪。
而他，叶玄轩，他那颗想要拯救苍生的，温热的心，便是点燃这一切的火种。
归零者，利用了他。
它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濒死的病人，引来了这个宇宙中最强大的“医师”。
然后，它借着医师的手，用医师自己的药，为自己，熬制了一锅，足以毒杀整个宇宙的绝命之汤。
这些金色的土豆，就是那碗汤。
村民们每一次幸福的咀嚼，每一次感激的吞咽，都是在为归零者的降临，献上自己的灵魂作为祭品。
一旦他们将这些“希望”彻底消化。
这方世界，连同它承载的所有生灵，都将成为归零者最完美的温床，成为它挣脱道胎束缚，重获自由的，第一块跳板。
而他，叶玄轩，这个亲手种下“希望”的人，将会因为这份巨大的因果，被归零者彻底同化，成为它在这个宇宙中，第一个也是最强大的代言人。
好一个，借刀杀人。
好一个鸠占鹊巢。
“仙长，您怎么不吃啊。”
身边，那个小女孩抬起头，纯真的大眼睛里，充满了不解。
她的小脸上，已经沾满了金色的土豆泥，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。
她的体内，那股毁灭的气息，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，生根发芽。
叶玄轩低头，看着她。
看着她那双清澈的，倒映着自己影子的眼睛。
他突然，笑了。
“好吃吗。”
“嗯，好吃。”
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“这是俺这辈子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。”
“那就，多吃点。”
叶玄-轩伸出手，轻轻地，摸了摸她的头。
然后，他将自己手中剩下的半个土豆，也递给了她。
小女孩欢呼一声，接了过去，狼吞虎咽。
做完这一切，叶玄轩缓缓站起身。
他抬头，再次看向了天空中那张无情的冰冷的脸。
他的眼神，平静得，好比宇宙诞生之前的，那片绝对的虚无。
……
紫微帝星。
拍卖场之内，水镜之前。
当息壤界的天空，浮现出那张法则之脸时。
整个会场，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归零者。”
“是归零者本体的意志投影。”
“它，它竟然一直都在。”
那尊机械帝皇，身上那冰冷的电子眼，红光爆闪，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。
那具古神棺椁，也剧烈地颤抖起来，仿佛随时都会散架。
即便是万界商行的胖子会长，此刻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凝固，额头上第一次渗出了冷汗。
他们都看懂了。
看懂了这个局。
这是一个，针对叶玄轩，针对混沌道胎，也针对他们所有人的阳谋。
归零者，才是真正的，黄雀。
“完了。”
“这个男人，他太大意了。”
“他被自己的仁慈，拖入了深渊。”
“道胎，要易主了。”
有古老的存在，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神念。
也有存在，露出了兔死狐悲的，哀伤。
叶天南和一众紫微族长老，更是面如死灰，仿似已经被宣判了死刑。
他们不明白，为何自己那位无所不能的始祖，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。
他明明，可以袖手旁观的。
然而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，大局已定，叶玄轩必将沦为归零者傀儡的时候。
水镜之中。
那个白衣男人，动了。
他没有去阻止那些欢天喜地的村民。
他没有去毁灭那些已经成熟的“毒果”。
他甚至，将自己手中的那份“希望”，也赠予了那个即将被毁灭的小女孩。
然后，他站起身。
抬头。
对着天空，说了一句话。
一句，让所有观看着这一幕的，宇宙神魔，都为之失声的话。
“你的故事，讲得不错。”
“但是，该我了。”
……
息壤界。
叶玄轩的声音，很轻。
却好比一道创世的惊雷，在天空那张巨大的法则之脸上，轰然炸响。
归零者的脸上，那万古不变的冰冷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名为“错愕”的人性化表情。
“我的故事。”
叶玄-轩负手而立，仰望苍穹，嘴角勾起一抹，仿似讥讽又仿似悲悯的弧度。
“要从一个，很饿很饿的，小家伙说起。”
他说着，将怀里那只还在呼呼大睡的雪球，轻轻地托在了掌心。
“它叫，雪球。”
“它的胃口，很大很大。”
“大到，可以吞下星辰，可以消化法则。”
“它曾经，吞下过一头九头魔蛟，觉得味道，还行。”
“它也曾经，吞下过一尊堕落魔皇，觉得口感有点柴。”
“这些年，它跟着我，吃过很多东西，见过很多风景。”
“但它，总觉得，缺点什么。”
“直到今天。”
叶玄-轩低头，看着掌心那只毛茸茸的小家伙，眼神中充满了宠溺。
“我才明白。”
“它缺的，是一份，真正的主食。”
他说着，再次抬头，看向归零者。
“而你，看起来，就很美味。”
归零者的脸上，那错愕的表情，瞬间变成了滔天的愤怒。
整个息壤界的天空，都在这股愤怒之下，剧烈地颤抖，一道道漆黑的，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法则闪电，凭空出现朝着叶玄轩当头劈下。
这个渺小的，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爬虫，竟然敢说要吃了自己。
这是，对宇宙终极法则，最大的亵渎。
然而。
叶玄轩没有躲。
他只是将掌心的雪球，轻轻地，向上抛去。
雪球在半空中，伸了个懒腰。
它睁开了那双蓝宝石般的，纯净无暇的大眼睛。
它看着天空中那张愤怒的脸，又看了看那些足以毁灭神明的法则闪电。
它的小鼻子里，发出了一声，充满了不屑的轻哼。
然后。
它张开了，那张看起来小巧而可爱的嘴。
下一刻。
整个世界失去了声音。
也失去了光。
一股无法形容的，超越了所有法则，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，绝对的吞噬之力，从雪球那小小的身体里轰然爆发。
那些狰狞的法则闪电，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，便被其鲸吞蚕食，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。
天空中那张巨大的法则之脸，发出了不似声音的，源自本源的惊恐的哀嚎。
它想要逃跑，想要退回那无尽的虚无之中。
但，晚了。
它的身体，它的法则，它的存在，都被那股无可匹敌的吞噬之力，死死地拉扯着，扭曲着，最终化作了一道最为精纯的，混沌的本源洪流，不受控制地涌入了雪球那张小小的嘴里。
整个过程，只持续了，不到三个呼吸。
当一切恢复平静时。
息壤界的天空，第一次变得湛蓝而清澈。
一轮温暖的，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太阳，高悬其上，将柔和的光芒洒向了这片重生的大地。
雪球打了个饱嗝，心满意足地，落回了叶玄轩的掌心。
它蹭了蹭叶玄轩的手指，再次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。
它的身上，多了一股，圆融而完整的混沌气息。
这枚道胎，在这一刻，才算是，真正的成熟了。
而在它身旁。
那些刚刚吃下“毒土豆”的村民们，并没有像归零者预想的那样，变成它的温床。
他们的身体，正在发生着一种，奇特的由内而外的蜕变。
他们的血肉，他们的骨骼，他们的灵魂，都在被一股更加霸道，更加本源的力量重塑着。
那力量来自叶玄-轩。
来自他之前，滴入土地的那一滴，神魔之血。
归零者，从一开始，就想错了。
它以为，叶玄轩是在用自己的力量，去滋养它的陷阱。
它却不知道，叶玄轩的力量，早已超越了这方宇宙的法则。
他的“生”，可以创造万物。
他的“死”，亦可以吞噬一切。
他不是在滋养。
他是在，同化。
他将整个息壤界，都变成了他自己的，道场。
将所有的村民，都变成了他自己的，信徒。
将归零者，这个宇宙最恐怖的清理程序，变成了他怀里这只宠物，最美味的一顿午餐。
这场惊天大局，最终的胜利者。
从始至终，都只有他一个。
……
紫微帝星。
拍卖场内。
水镜之前。
万籁俱寂。
所有存在，都仿似被集体施了石化术，一动不动。
他们的神念，他们的思维，他们的世界观，都在刚才那短短的三个呼吸之内，被彻底颠覆然后重塑。
他们看到了什么。
一个男人。
一只宠物。
一场，匪夷所思的，狩猎。
猎物，是这个宇宙中最无解的恐惧。
他们终于明白。
之前，万界商行会长说的，都错了。
神凰之主说的，也错了。
叶玄-轩，他不是什么道胎的守护者。
他也不是什么背负着先辈因果的继承者。
他，就是道胎。
或者说。
道胎，只是他力量的一部分。
是他用来钓鱼的，那个小小的池塘。
而整个宇宙，所有的神魔，所有的文明，在他眼中都只是池塘里的鱼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万界商行的胖子会长，第一个从那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。
他颤抖着，从自己的座位上滑落。
然后，对着那面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水镜，对着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。
五体投地。
“小人，万三千。”
“愿，奉叶道主为尊。”
“从此，万界商行，愿为道主座下一走狗。”
“但凭驱策，万死不辞。”
他的声音打破了这场死寂。
也惊醒了，所有的神魔。
那尊机械帝皇，缓缓地，从他的钢铁王座之上站起。
他那冰冷的，由亿万数据流构成的意志，第一次，产生了名为“虔诚”的情绪。
他对着水镜，单膝跪地。
“第七代机械文明，向至高之主，献上我等永恒的忠诚。”
紧接着。
那具古神棺椁，轰然开启，露出了里面那个手持古卷的伟岸身影。
他对着水P镜，深深地，鞠了一躬。
“旧日盟约，在此见证。”
“我等，愿追随您的脚步，直至时光的尽头。”
一个。
两个。
十个。
百个。
场中，所有来自宇宙各个角落的，强大而古老的存在，在这一刻都放下了他们亿万年的骄傲与尊严。
他们以最谦卑，最恭敬的姿态，向那个男人献上了自己的信仰。
因为他们知道。
从今日起。
这个宇宙变天了。
旧的秩序，已经崩塌。
新的神明，已经诞生。
而他们，有幸，成为了第一批见证者。
与，追随者。
……
息壤界。
叶玄-轩没有去理会，发生在亿万光年之外的那场盛大的朝拜。
他只是静静地，看着眼前这片，正在焕发生机的土地。
看着那些，正在脱胎换骨的村民。
他知道，自己的旅途，还远远没有结束。
归零者的背后，是更广阔的，未知的黑暗。
那个被叶墨玄打开的，通往其他宇宙的裂缝依旧存在。
一场真正的，波及了万千宇宙的，饕餮盛宴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他转过身，看向了村口。
那里，空间再次裂开。
万界商行的胖子会长万三千，带着他最得力的助手小雅，以及神凰之主，机械帝皇等一众新晋的“信徒”，恭恭敬敬地从中走出。
他们看着这片简陋的村落，看着这个白衣胜雪的男人，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狂热。
“道主。”
万三千带头，再次跪倒。
“我等，前来听令。”
叶玄轩看着他们，脸上再次露出了那副，温和的人畜无害的笑容。
“都起来吧。”
“别叫我道主。”
“我只是一个种地的。”
他说着，从地上又拿起了一个，金色的土豆。
他将土豆递给了万三千。
“尝尝。”
“味道不错。”
万三千受宠若惊，双手颤抖着接了过去。
“以后，这种土豆我打算量产。”
叶玄轩看着他，说出了一句，让这位万界商行的会长，都为之心神剧颤的话。
“我负责种。”
“你负责卖。”
“卖到那裂缝的另一边去。”
“至于价格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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